车在山间盘桓而上,窗外的绿意便一层层地浓重起来。起初还是寻常的丘壑,渐渐地,那绿便成了墨,成了海,沉沉地压了下来。待到驶入林区深处,一股原始的、带着草木清甜与泥土腥气的气息,透过微启的车窗,凉沁沁地扑在脸上,人便像是从纷扰的尘世,一头跌进了一个太古的梦里。弃车步行,踏在松软的、积着陈年落叶的小径上,声响是极轻的,仿佛怕惊扰了这山亘古的沉梦。这里的静,不是寻常的静;它是一种有分量的、可触摸的实体。它并不空寂,反倒被一种极细微的、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填得满满的:不知名的虫吟,忽远忽近的鸟鸣,还有那穿过千万片树叶筛下来的风声,幽幽渺渺的,像一曲远古的遗音。光线也变了性情,不再是平原上那种坦荡荡的照耀,而是被高耸入云的冷杉、箭竹撕成一缕缕的金线,或是凝成一汪汪斑驳的光斑,洒在地上,随风轻轻摇荡,如梦似幻。我立在一处断崖边,望着脚下无边的、起伏的林海,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触。那熙熙攘攘的人间世,那名缰利锁的纠缠,在此刻这片苍茫的绿色面前,显得何等渺小与可笑。这山,这树,这风,它们自在地存在着,经历了无数的寒来暑往,默然看着人世的沧桑变幻。我们那些汲汲营营的悲喜,在这永恒的静默里,恐怕轻飘得不如一片落叶。正沉吟间,山谷里忽地漫起乳白色的雾来。起先只是丝丝缕缕,挂在林梢,像仙子的披帛。转眼间,便成了浩浩荡荡的潮水,无声地涌了上来,吞没了远山,吞没了近树,连我立脚的这片山崖,也成了雾海中的孤岛。四下里白茫茫一片,真真切切的景物都失了形态,融化在这片空濛里。方才还觉着自身渺小,此刻却连“渺小”也无从依托了,只觉得身心都与这太虚融为一体,物我两忘。这雾,怕是神农氏炼丹的炉烟罢,千年不散,守护着这片土地最古老的秘密。归途上,我默默无语。那浓得化不开的绿,那厚重的静,那吞没一切的雾,已深深印在心上。带回城的,不止是一身草木的清气,更有那茫茫林海里一份永恒的静谧,足以在往后喧嚣的时日里,时时予我以清凉的慰藉。
招标代理部 贾青青